深度 I 疫苗来了，但接种是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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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SUN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周一，一些纽约人收到了他们的医疗服务提供者纽约大学朗格尼医疗中心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令人振奋的信息：“新冠病毒疫苗将于2021年初投入使用。一旦我院获悉谁能在什么时候得到疫苗，将会立即与你联系。”
不过，由于朗格尼医疗中心也不知道具体时间表，短信还敦促大家暂时不要联系他们。
这样的新闻会给人们带来安慰：在未来几个月的某个时候，祈祷将得到回应，疫苗将令人们自由呼吸，重返学校、工作和生活。预计12月将有2000万人获得辉瑞或Moderna的疫苗，1月将有3000万人，2月将有5000万人。
在终于迎来了目前看来安全有效的新冠疫苗后，更大的问题是如何确保美国逾3.3亿人口中的多数人接种疫苗——这个数字可能在60-85%左右，作为一个参考，去年美国成年人的流感疫苗接种率仅为37%。
美国目前仍没有统一的接种计划。在美国，疫苗最初将根据各州在全国人口中所占的比例分配给各州，然后各州官员将决定如何开展疫苗接种项目。在一些地区，如纽约、密西西比和肯塔基，当地官员已经表示，他们将委托医疗专家决定推出。在其他许多地区，预计由市长负责。
联邦的指导非常模糊。免疫实践咨询委员会（Advisory Committee on Immunization）上周说，第一轮疫苗应该发放给养老院居民和护理人员，其次是关键工作人员和那些有既往病史的人。
不过，既往病史的定义可能有所不同——高血压算吗，糖尿病或者哮喘又算不算？病情有多严重才能进入此列？关键工作人员的概念也是如此。例如，在纽约和伊利诺伊等州，金融家和银行家被定义为关键工作人员，记者也是。因此，最终结果将是出现大量可以被利用的漏洞。有报道称，纽约和其他地区已经有富人和权贵阶层要求在第一轮接种疫苗。美国顶尖医学专家之一威廉·哈兹尔廷（William Haseltine） 预计疫苗暂时供应不足的问题将会催生混乱和黑市。
一些人想要插队，另一些人则不愿意接种新冠疫苗，在一些民意调查中，只有不到三分之二的美国人表示对接种新冠疫苗感兴趣。尽管随着人们对疫苗的有效性和副作用了解更加深入，这个数字可能会有所变化，但情况未必能向乐观的方向发展。Facebook上的一些群组最近几个月已经由关注疫苗转向更激烈的反疫苗观点。
鼓励人们真正接种疫苗可能是真正的战斗，而人比病毒更难以预测。像这样的反疫苗者可能是终结这场全球疫情的拼图中缺失的一块，一些专家认为，如果不能实现群体免疫，新冠可能将成为地方性、季节性的传染病，永远不会消失。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没有后果的自由”
加州参议员、儿科医生潘君达（Richard Pan）在去年领导了一场加强免疫的斗争，他的诉求是实施更强有力的免疫法律，除非能提供医学原因，所有家庭不得以任何理由将没有接种疫苗的孩子送进公立学校。
他因此遭到了猛烈的攻击。有人在州议会大厦附近的街道上推搡他，还有人在会议中将一杯经血洒到了参议院的地板上。
潘医生注意到，在今年疫情以来，反疫苗人士和反封锁人士出现了重叠——去年反对接种疫苗的父母，跟今年要求学校继续开门，自己的子女可以不戴口罩去上学的家长是同一群人。他形容反疫苗和反封锁抗议者“本质上是自私的”，因为他们把其他人置于危险之中。
“坦率地说，这是一种由特权和自私催生的意识形态。他们实际上主张的是让其他人生病的特权，如果他们真的生病了，又会指望医疗系统来拯救他们，他们似乎没有想到，成千上万的医疗工作者在抗击疫情的过程中死亡，”潘医生说。“反疫苗运动的一个特征就是这种自私和对他人健康的不关心，他们喜欢谈论权利和自由，但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没有后果的自由。”
宾夕法尼亚大学健康政策副教授艾莉森·布特汉姆（AlisonM. Buttenheim）也认为，自私的人性对公共健康构成了问题。
健康人接种疫苗的主要原因是为了保护免疫系统不健全的人，比如婴儿和老年人，但布特海姆博士说，利他主义对推崇个人主义的美国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激励因素。医学社会学家说，这种态度与20世纪50年代的集体善意形成了鲜明对比。当时，美国父母携手寻求为自己的孩子接种小儿麻痹症疫苗，希望再不会有人像罗斯福总统那样坐上轮椅，也希望能帮助在全世界根除这种疾病。
逛全食超市的白富美
只用“自私”并不足以概括反疫苗和怀疑疫苗群体的心态。从高学历的加州人到纽约极端正统的犹太人，都有可能对疫苗、尤其是对刚刚出现的新冠疫苗持怀疑态度。这当中包括反政府和反对大型医药公司的自由主义者、全天然的信徒、认为自己比医生更明智的中上阶层父母、出于宗教和历史原因对疫苗和药品持疑的少数族裔社区、对新冠风险和疫苗可靠性存疑的更广泛群体。
其中一类反疫苗群体可以简单概括为“白富美”，即受过大学教育而且较为富有的白人，哈佛大学公共卫生教授巴里·布鲁姆（Barry Bloom）说：“如果你想绘制在反疫苗运动中表现最激烈的地区地图，只要找到离你最近的全食超市（Whole Foods）就行了。”
这个判断是基于各种研究的结果，比方说，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的一项新研究统计了2012年至2018年期间得克萨斯州十大城区学校的尽责疫苗接种豁免（CVEs）——不接种疫苗的非医学原因。研究发现，受过大学教育的人、高收入的人和白人更不可能给他们的孩子接种疫苗。
德州并不是一个特例。最近的研究发现，其他州，比如加州、亚利桑那州、俄勒冈州、科罗拉多州、纽约州和华盛顿特区的新发传染病热点地区主要由不相信疫苗的富裕白人组成。
“这些住在郊区、受过良好教育的白人父母相信，他们只要搜索一下‘疫苗’这个词，就能得到跟医生一样的知识，”费城儿童医院（Children’s Hospital of Philadelphia）疫苗教育中心主任、儿科教授保罗·奥菲特（Paul Offit）说。
德雷塞尔大学（Drexel University）流行病学家尼尔·戈德斯坦（Neal Goldstein）同意这种看法。“富裕阶层往往对疫苗接种更加犹豫，”他说。但这是建立在“错误信息的基础上，而错误信息会把他们带入谎言的兔子洞”。
自疫情爆发以来，反疫苗材料正在更广泛的人群中传播。与疫苗接种无关的Facebook群组突然开始广泛分享有关疫苗的错误信息。支持川普的阴谋论者网络QAnon的支持者也越来越多地分享反疫苗材料，包括关于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的说法。
此外，还有许多怀疑来自于新冠病毒疫苗惊人的研发速度和对rRNA疫苗这类相对较新的技术的陌生感。时至今日，美国药监局（FDA）并没有对这类疫苗的安全性提供清晰直观的解读，这加重了人们的疑虑。
工薪阶层更支持疫苗接种，但更难获得
工薪阶层和低收入父母对疫苗有不同的看法。
护理学教授布特汉姆说，很多少数族裔母亲对于为孩子接种疫苗“从不犹豫”。宾夕法尼亚大学社会学博士候选人林赛格拉斯曼（Lindsay Glassman）说，事实上，许多工薪阶层的少数族裔母亲担心政府会因为孩子拒绝接种疫苗而将其视为坏父母，把孩子从自己身边带走。
但是在新型冠状病毒正在肆虐的农村地区，人们往往难以获得疫苗。《今日美国》对医保参与者流感疫苗接种率的分析显示，从德州西部到内布拉斯加州北部再到密歇根州上半岛的农村地区在2017年的接种率是全美最低的。这是一个在美国普遍存在的模式。农村地区越多，流感疫苗接种率越低。
“我们没办法到沃尔格林（Walgreens）、CVS或沃尔玛（Walmart）去接种流感疫苗的便利条件。离我们最近的沃尔格林和沃尔玛也在30英里之外，”家庭医生、堪萨斯州弗莱多尼亚威尔逊县的卫生官员珍妮弗·巴卡尼·麦肯尼（Jennifer Bacani McKenney）说。
她说，由于资金、储存和人员配备方面的问题，“我们县和全州许多私人诊所都不提供临床疫苗接种，因此患者需要额外预约才能到卫生部门接种疫苗。”
目前待审批的两种新冠疫苗都需要在低温甚至超低温中保存，许多医院和诊所根本没有存储条件，这将令农村偏远地区接种疫苗更加困难。如果需要开几小时车、请一天假才能打上疫苗，这会是一个巨大的障碍。
信任也是个难题
《柳叶刀传染病》（Lancet Infectious Diseases）杂志最近一篇关于医疗保健体系的社论指出，很多人对本应保护他们的系统失去了信任。根据编委会的说法，部分问题在于“人们对政府、医疗保健系统和制药公司缺乏信心，这种信心并不总是非理性的。”
编委会指出，不信任情绪在美国蔓延，有些人质疑当局是不是真的把他们的福祉放在首位。“在美国，激进的药品营销助长了处方药阿片类药物的滥用，这个国家深受其害。密歇根州弗林特市的人们已经三年没有安全的饮用水了，而且由于受利润驱动的医疗保健，最基本的药物往往难以负担。”
去年，一项对35项研究的系统回顾发现，信任在人们对疫苗的决定中起着重要作用。如果人们相信政府、卫生保健系统和卫生保健提供者，更有可能接种疫苗。与此同时，1月份发表在《社会科学与医学》杂志上的一项研究，通过访谈和焦点小组，探究了119名白人和非裔美国人对生产流感疫苗的公司、以及推销流感疫苗的政府机构的信任度。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制药公司普遍不受信任，这往往是出于可感知的动机。”
第二针
辉瑞和Moderna疫苗都得打两剂——动员人们打一针已经很难了，而让人们记住第二针的日期，这是难上加难。
根据评估其他多剂量疫苗依从性的研究，患者非常非常不擅长接受第二次注射。对英国和美国乙肝疫苗的追踪调查发现，大约一半的病人只打了头一针，一年后的第二针根本没打。哈佛医学院的阿提夫·梅罗特拉（AteevMehrotra）在电子邮件中说：“之前的这些研究突出表明，两剂疫苗的后勤障碍是巨大的。”
给人们注射第二剂新冠疫苗还有另一个问题：副作用。乙肝疫苗的副作用并不明显。但这些新的新冠疫苗很有可能让人们出现类似流感的症状，比如发热、寒颤、接种部位不适，这种反应更有可能成为人们接受第二剂注射的障碍。
此外还存在严重的社会经济和种族差异的风险。原本对疫苗持怀疑态度，缺乏家庭医生资源的少数族裔和农村居民可能接种第一针的比例就较少，而接种第二针的则会更少。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新冠疫苗接种运动注定要失败。首先，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oodand Drug Administration，简称FDA）周二在这个问题上公布了一些初步的好消息，公布的结果显示，一剂辉瑞疫苗仍能提供超过50%的保护。不过，这距离推荐的两剂疫苗的95%的有效性还很远。正如免疫学专家在推特上迅速指出的那样，人们接受两剂显然还是更好的。
此外，最终可能会有一剂疫苗。强生公司一直在研发这种疫苗，虽然该公司在审批过程中落后于辉瑞和Moderna，但仍有可能在明年初寻求FDA的批准。
卫生专家警告说，如果一个群体不能获得群体免疫力，未进行免疫接种的地区将继续出现病例激增的情况。其结果是新冠病毒出现季节性复发。
伦敦帝国理工学院公共卫生学院教授罗伊·安德森博士（Roy Anderson）在一次采访中说，如果没有达到群体免疫力，病毒将继续传播。农村地区也不会幸免。
安德森说:“如果国家没有达到很高的疫苗覆盖率水平会发生什么？首先，新冠将成为地方病，但处在较低的水平上……在北半球的冬季达到高峰，在夏季处于低谷，这种病毒可能永远不会消失。”
南卡罗来纳医科大学（Medical 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传染病科的助理教授克鲁提塔·库帕利（Krutika Kuppalli）博士也表示担忧。
“我认为它会成为地方病吗？”库帕利说。“如果我们还会有成千上万的病例，它似乎会变成地方病。”